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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不找階梯下也沒有歷史與未來,眾多陌生的集合才讓旅行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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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_只愛陌生人

 


用中文向趙太太說再見,跳上她充當翻譯幫我叫來的三輪車,沙灣拿吉三輪車大小介於曼谷嘟嘟車與清邁雙條車之間,即使加上一個大登山包,我一個人坐還是剩下許多空位,暗自抱怨著一個人旅行叫車總是划不來。寶石賓館雖然中文可以溝通,但其實是昨夜太晚抵達才湊合住下來,我想換一家市區的旅館住,心想,住在市區應該是觀察一座小城市比較正確的位置。雖說市區也只是購物吃飯辦事相較便利之處,兩三條筆直大街隔出的棋盤街廓人不多,低密度的清悠又不至於荒涼,寮國把市區的定義重新調降至一種更舒爽的狀態,我也樂意配合。

手上的舊版旅遊書雖然是用半價買來的,但也讓我勾選的第一家旅館消失在這過期的五年之中。還好第二家地圖與招牌店名相符,運氣不算太差。這家旅館有一種詭異矛盾的氛圍,氣派但過時的建築獨立蓋在不小的庭院內,寬鬆簡陋的大廳牆壁貼著女明星的月曆充當海報,細長的柱頭裹著一圈毛莨葉像科林斯柱式的簡易版,泥砌的樓梯扶手等距切出條狀開口又是幾何極簡。女中坐在櫃台外的竹編椅上看電視,很高的天花板讓大廳成了音箱,破碎回音無聊的在牆壁間反彈。「風扇房五萬?還是空調房六萬?」取下掛在背板上的鑰匙,跟著女中走進櫃檯背後不太對稱的拱門,門後的走廊像一間大會議室般誇張的寬,直通貫穿到後門,我要的風扇房在走廊最尾端,108,有三張高矮不同的單人床、兩台立扇、一個五斗櫃、一組蹲式廁所沒有水槽,粉紅色的牆壁,上面有一個用卡通小貼紙排成的心形,偽科林斯柱在牆角露出四分之一,天花板依然很高。所有的比例與組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但窗明几淨又讓我心中的矛盾一下子無法數落它的不是,最後是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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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休息得早,買了些零食和飲料回到空曠的房間,日光燈管橫架在粉紅牆壁上,要照亮這麼大的房間非常吃力。沒有網路讓我面對兩張空床發呆,整理行李、洗衣服晾衣服、看旅遊書、寫日記、自拍,雜物家當四散在單人床上。「只愛陌生人」,我拿起這本台灣帶來打發時間的小說,一身懶骨頭東倒西歪在凹陷的床墊上又趴又坐,一個晚上就把它看完了。這是陳雪峇厘島十四天的隻身遊記,玩弄一段海灘男孩陌生的距離。陌生對旅行者來說絕不是負面詞彙,只愛陌生人換句話說就是旅人之所以旅行。離開熟悉以後陌生遮去所有,旅行者從腳邊撿起陌生再組構起第二世界,對不認識我的陌生人來說我也是陌生人,陌生不找階梯下也沒有歷史與未來,眾多陌生的集合才讓旅行成立。沒有網路和電視的夜裡,不尋常的作為和肢體有些不自然,我竟對自己也感到陌生,我們通常稱為不習慣,不習慣空蕩的粉色房間,不習慣巨大的走廊,不習慣兩張無人的空床。但一切又不犯錯的存在,乾淨無暇一塵不染,於是我說矛盾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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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起得早,我又打包行李,離開前把我愛陌生人留在五斗櫃的第一格抽屜,並屬名祝你旅途愉快。走過大走廊時隔壁有女人開門探頭,像是常住客,因為背後門縫露出了近乎填滿的家當和小孩吵鬧聲。女中不在,牆上一共二十三個房號有三間被劃了叉,我把鑰匙留在櫃檯,拍了幾張照,默默的告別讓我感到失寵落寞。走出旅館又回頭拍了一張有山牆的立面,看見二樓一位光頭老在陽台抽著菸,表情很淡沒有理會我。反正也只是僅此一夜的過客,陌生是活該,就別把旅行猛塗上自慰的幸福光澤感(設計對白)。

這一夜像被降格的小市區定義,詭異旅館和陌生人適得其所,女中看電視、光頭老抽菸、女人和小孩躲在房間裡,走廊再怎麼違反比例的寬也就僅有風吹進一場空蕩,所有屋子裡的陌生無聊都是剛好而已。陳雪《只愛陌生人》,Hebe《寂寞寂寞就好》,賴香吟也在《其後》裡寫道,「沒什麼好慌張的,孤寂就孤寂吧,與孤寂同在,細看它的模樣,看熟了就沒有什麼好慌張的。」

後記──返台半年後收到張來自一對台灣夫妻的明信片,他們住進同一個房間看到我留下的《只愛陌生人》,寫了張卡片來連繫這段時空差距,我為這捉弄陌生的成功而感動。該說陌生這玩意稱讚不得,像孤傲的薔薇,越來越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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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橋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