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角／書寫-Udaipur @ 風景派出（所）

什麼風把你吹來？是漂浪？還是我們未來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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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孟買，下個城市是烏代浦爾，這是我在印度的第一次長途移動，也是人生第一次搭乘臥舖火車。火車票於幾天前就從孟買教堂門車站旁的預約中心訂好了，雖然速度極快的印度腔英語難懂了點，花了些時間溝通，但一切還算便利，也許因為在大城市裡，外國旅客多，相關的觀光交通服務也相對便利。孟買到烏代浦爾間的移動分成兩段，必須於阿美達巴轉搭另一班夜行火車，於隔天清晨抵達目的地。第一段從孟買出發的火車，我訂了有空調的車廂，在印度是較高階的選擇，所以同行的其他乘客也不乏帶著手提電腦的商務人士，一路上行動電話接個不停，與台北新竹間的高鐵無異。但可以想像的，同列火車的其他車廂可能塞滿了連票都買不起、偷渡上車的乘客，印度火車就是這樣的階級分明，載著整個印度的縮影。

隔天清晨抵達烏代浦爾，與同臥舖車廂的印度人簡單道別後，踏出車廂，第一口吸進我胸腔的新鮮空氣，我至今難以忘懷，與無雲的天空一樣湛藍，佐著清晨的低溫，我享受這海拔六百公尺山腳下的迷醉。從印度第一大都會，來到這個相對迷你的城市，一下子遠離了喧囂氣息，也走進了另一種密度適中的印度場景。越過天橋，步出車站，我與一位偶遇的韓國背包客，一起分擔三輪車資，開始尋找我們在這城裡的落腳處。在印度，三輪車司機稱得上半個旅行社，左手可以幫你訂旅館，右手可以統籌一個包山包海的套裝行程賣給你，總之就是想多賺些外快收入。我開始了解這些謀生的方法，我開始不厭惡這些黏人的推銷，這些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經過一番折騰，司機合作的旅館我們都不滿意，不是環境、價格不符合我們的預期，就是已經客滿。最後，我們選擇了一家台灣背包客也推薦的旅店，位於皮秋拉湖邊，有個舒適的白色中庭，價錢也低廉。只差我們的三輪車司機不滿意，因為這不是他的口袋名單，因此也拿不到回扣。收了原來談好的車資後，只見得他連人帶車氣憤的調頭離開。

Check in 梳洗完畢後，我與韓國背包客相約到一家頂樓餐廳吃早午餐，這裡位於一家旅館的頂層，可以一覽整個皮秋拉湖，即使湖水已經乾涸大半，仍然是烏代浦爾最經典的風景。以皮秋拉湖為中心向周圍擴散，是烏代浦爾的觀光密集區，旅行者、商業活動、觀光景點都集中在此，比起孟買，上下緩緩蜿蜒的小路悠悠，取代了城市車陣裡的冒險，似乎一切都鬆懈了下來，滲出了渡假的氣氛。湖水、山邊、涼爽的風、白色的住居、城堡，題點了這個白色城市的關鍵字。用完餐，時間接近中午，奧熱的空氣隨著高溫出現，我向幾個剛認識的背包客道別，回到旅店、躲進室內，重新回到一個人的旅行，切換開這短暫有伴的旅行模式。

長途旅行的行程安排，總是鬆散愜意。整個下午可能只有一個計畫，其餘在市街裡的步行閒遊，佔據了大部分時間，有時因為迷失走錯路，計畫不再是計畫，過程成了結果，存留在旅途的記憶中。除了皮秋拉湖，我在地圖上也看見了另一個鮮少被提及的湖，這麼大面積的水域除去了觀光的因子會是甚麼樣子，好奇心引我一探究竟。估計了距離，是雙腳可以負擔的範圍，在一個依然炙熱的下午出發。圖中時而拿出地圖研究，時而依據眼前的一景一物相對比照，幾個小時與高溫的對峙，最後我還是迷失了，也許只是錯失了一個水道與橋的交會，沒見到一絲湖水，我失落著對自己的空間感扣了分。途中撇見的市井生活，其實是更貼近真實的，機車修理店、長途巴士站、煙塵飛揚的馬路與市集，都成了這段迷途的結果。我也不懊惱怎不跳上三輪車，我也不後悔如此固執的堅持，只要不停的雙腳與雙眼共同運作，旅行總有一段值得記錄的價值，這也是旅行者善於應變的能力之一。

有天傍晚我登上這城市的至高點，是座城邊山丘，高度足以俯瞰整個城市，步行即可輕鬆攻頂，一旁也有纜車可以代步，沿途間還有小販可以補充點水分或能量。白天黑夜之界，山的稜線的兩側，我也看到了城市不同的面貌。原來除了我所以為的烏代浦爾，鐵路的另一邊，擴散了更大一片的城市生活。原來烏代浦爾端出來給觀光客品嘗的，只是ㄧ小部分，更大一部分以為的沉默，勞勞碌碌的在城市後台持續著基礎維生的運作。我想起湖邊河階廣場的姐弟倆，原本該是稚氣的眉宇間的確吐露些看似憂鬱與世故的氣息，人和城市一樣，都有兩個面。

湖上皇宮是烏代浦爾最知名的景點之一，現在改裝成高級旅館，雖然花點錢雇個船夫渡過湖面即可抵達，不過我知道那不是我的世界。反倒是湖邊的小涼亭，一本台灣帶來的九把刀，湖面吹來的暖風，可以消磨一整個下午，讓我記住這裡的氣味與溫度，這時候湖上皇宮就只是真實的佈景在我眼前。而城市宮殿則是個讓我走入本地歷史的機會，即使不字字仔細琢磨，也可以只靠感官感受其時間風化過的痕跡。登上城堡穿越迂迴的空間廊道，窗花的雕琢精工之間，一個吊掛著大大小小鳥籠的獨特空間，高高低低的錯落之餘，隱約嘰嘰喳喳的，似乎讓我看見王室賞玩珍禽的畫面。時間、空間來來回回彼此交錯，讓來自異地的旅行者又產生了錯覺。出了宮殿，我在一旁的商店買了幾張明信片，草地上席地而坐，看著眼前曾經輝煌的建築，寫下片刻台灣與印度的連結。

我喜歡去一家也是位於頂樓的餐廳，這裡看不見湖，眼前所及的昰一條通往城中寺廟的街道，比起自然風景，我更喜歡這種城市生活的觀察，早午餐、晚餐，我都會爬上階梯到這裡來。在這裡的餐廳似乎都得蓋在房子上才有客人，怕客人稍不留心失去了美麗的景緻，就會對眼前的食物失去味覺似的。其實我完全不記得那家餐廳食物的味道，反而對餐廳居高臨下的城市窗景印象深刻，那天有一隊驢子駝著建築廢棄物經過，我都還記得。旅行後留下的往往不是原先該記住的，那些越顯鮮明的畫面，常常來自於不經意感受到的過程，當時沒有察覺，回頭才看見深度。像是巷裡轉角一家麵包店的香蕉蛋糕，看來與印度沒有關連，原只是想用來應急充飢，沒想到這25盧比的香氣令我回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