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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世界,鴛鴦蝴蝶~~」這裡可是曼谷,我竟在計程車裡大唱起我的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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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_車上路上四則

 


河內,機車。

以還劍湖為圓心繞圈,不以速度分道的路上均勻梳滿穿針而過的紗線,那疊起的引擎聲細密如簾幕圈隔了中央的大水池,園內遊人自不聞城市的嘈雜紛擾。要到還劍湖公園非得穿越馬路,滿道機車匆匆看似橫衝直撞,其實細瞧竟是溫柔如歌。若台灣的機車是割破疾風的子彈,越南的機車則是水族缸裡優游的魚群。

在河內過馬路只須保持一定速度緩緩向前,迎面而來的機車就如閃過搖曳水草的魚兒滑過身邊,不鳴喇叭也不減速,和諧在持續運轉中維持著動態平衡。我經過機車,機車也經過我,兩種速度與方向不同的行進於是織成了柔順的網。我拿起相機步入車陣錄下向我而來又離我而去的眾多面孔,躺平的拋物弧線拉得長,那動作與跨越是溫雅從容的。雨天時,雨衣是一片寬大的荷葉裙襬,連同騎士與機車一同罩上,前方留了透明方孔給大燈,一朵朵塑膠球就像七彩電動花燈在河面上划動。

自還劍湖旁速食餐廳二樓望去,空調大方吹送,落地玻璃隔絕了廢氣,沿湖繞行的機車像兒時玩具般有趣耐看,顧自轉動,心頭浮躁也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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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珍,巴士。

昨天來問過了,往旺陽的巴士現場購票上車,沒人認為會客滿,預定這文明的麻煩事對單純的寮國來說有些褻瀆。那位在時刻表旁解答的清瘦大叔,不屬官方也非掮客,果真善心人士來著,我的反射性提防是羞辱了自己。T提早送我到車站,我與幾斗貨物先上車佔了位,其他熟客準時才會現身,車下遊蕩發呆伸懶腰的某人也許就要去旺陽,沒有必要在沒空調的車上悶著。親自到車站搭車,多與本地人同車;若向旅館買票,同行的就會是滿車白人遊客。巴士發車遲了些,車子正要轉出車站,一位年輕人才提著一袋飲料急忙跳上了車。

車往城外開,風往車裡灌,寮國的市郊之界難辨,邃無聊觀察起車上乘客。車內六成滿,男女兩兩一組安靜坐著,小孩不吵不鬧,沒人把手機擴音放出音樂,對話只是輕聲細語,坐姿乖巧自律,彷彿整車幼兒園的好寶寶就要出遊。這是最便宜的公共巴士,不擠不鬧不亂不臭,原來貧窮和失序是兩碼子事,我是被印度誤導了。

中途在公路旁停車休息,卻不見任何休息站或廁所,男生到車後草叢避個角度就地解決,女生在草地上鬆開沙龍圍遮蹲下的身軀,是自備了專用流動廁所。等唯一的日本人抽完一根菸,三分鐘後車子又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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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計程車。

「By meter ?」在車窗邊確認了才上車。自是隆路到拷山路頂多八十銖車資,於是有些司機不願在深夜載短程。來曼谷好幾次,也遇過繞路的司機,拐了大半圈又遠又久,到回拷山路也才一百銖不到,就不計較了。

這次上了桃紅色車,也許是聽到我和R的中文交談,司機關掉原來聽的泰語電台,喀擦推入一捲錄音帶,超級熟悉的前奏響起,竟是邰正宵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認為是司機有的中文歌有限,應該不至於細膩到視乘客年紀放歌吧,「忘情水」、「花心」、「新鴛鴦蝴蝶夢」一路接續播放,全是六年級生朗朗上口的懷舊金曲,我是他鄉遇故知的倒背如流,「花花世界,鴛鴦蝴蝶~~」這裡可是曼谷,我竟在計程車裡大唱起我的青春期。

窗外閃過氣派的民主紀念碑,「用心良苦」還沒唱完拷山路就到了,跳錶七十銖剛好兩張紙鈔,否則我該多給小費讚賞司機如此貼心取悅他鄉遊人。司機一路冷靜話無半句,不知他準備了幾個國家的錄音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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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公車。

自拷山路搭79號公車至暹羅廣場,無空調車只消七泰銖,單手拿著棒狀錢筒喀拉喀拉出聲的車掌會主動靠過來賣票收錢。報上目的地、給錢、拿票、找錢,紙鈔摺成細長條夾在指縫間,硬幣吃進錢筒,闔嘴時順便切斷成捲的車票,並在車票邊緣撕開幾道缺口,標註你的票價里程。這連續動作都得在混亂壅擠的行駛車廂中進行,人多時乘客不停的上下,車掌也不停的收錢,不怕收不到錢,因為曼谷永遠在塞車,多的是時間。

穿著整齊制服的公車車掌是我最喜歡的曼谷風景之一,女著過膝窄裙,男穿長西褲,一律白襯衫黑皮鞋,肩章胸章皆精神齊備。多了車掌讓司機在塞車時有伴聊天,外地乘客也多了隨車諮詢,即使英文不通也總有辦法告訴你何時下車。

有回遇上穿著橘色袈裟的僧侶上車,車上已無座位,我直覺應該讓座,但人卻沒起身。猶豫不到三秒,一旁泰國男子就糾正我不該讓僧侶站著,我立即讓位並道歉。我懂文化禮節,也無意佔據座位,但不懂為何讓座(這個動作)是令我「難為情」的事?我深深自責。仔細推敲回想,也許是在台北那些主動讓座被拒絕後成為眾人目光焦點自作多情又進退兩難的尷尬經驗使然吧。「你坐你坐!我下一站就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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