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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_記住無聊的街景
就在離開清萊之前，是拉上背包、已經踏出旅館準備到車站去的那個「離開之前」，最後幾分鐘走在街道上，瞬間覺得我該拍下幾張街景，以免就這麼輕易的忘記了這裡，無聊的這裡，然後日後無跡可尋。
我站立在街道分隔線中央攝下幾張不帶感情的紀錄相片，兩側建築物的透視消點處有部機車，天氣是不意外的悶熱。走到市區裡的車站不過是兩三分鐘的事，接著就前往下個城市。這麼做用意是提醒自己這裡是清萊，我來過這裡，三天兩夜，你無聊我記住你，句點。好刻意又蠻橫的行徑，無理也無俚頭。
清萊是進入泰國後第一站停留之處，也算是久違的城市，所謂人車密集、生活便利的都市。當公車從寬鬆的郊區駛進蓋滿建築物的街廓，我有點下意識的擔憂起來，是本能反應，大概是先前寮國低密度觸感的不適應。我說人多車多，也是相對於寮國，若比起曼谷或是台灣，這裡大約只是一個鎮的規模而已。一個我沒有剩餘想像的城市，僅此路過而已。
除了第二天參觀著名的白廟，就沒有稱得上行程的計畫了。不是清萊無聊，是在找出清萊有趣之處以前，是我自己先放棄有聊了。簡陋便宜的旅館有個小小陽台，往後看出去是幾家倒閉的餐廳和夜店，一晚一百五十銖，在市區角落裡的無名靜瑟。兩三家咖啡店網路算快環境舒適，車站旁的夜市小巧可愛，離觀光世俗的諂媚交易還差得遠，吃飽喝足散散步，近四十八小時的日子，這份無聊也是靜好適切。
回台幾個月後我寫下這篇遊記，當初因無聊拍下的幾張中性街景，如今我卻反常的印象深刻，幾張影像在腦子的目錄裡特別顯眼，一下就被抽了出來。憑什麼？是記得當下「因無聊而想拍下街道」這事件，還是「無聊街道」就溶進了腦子裡不得而知，但就是特別懷念這幾幕沒有灰塵和配樂的畫面，清萊的街道就這麼輕巧又扎實的，像浮貼一般黏牢在八十八天裡。
下筆這篇遊記的今天是第八十五屆奧斯卡頒獎典禮，我收看了實況轉播。在梅莉史翠普公布影帝得主之前是幾則入圍者作品短片，都只有幾秒而已，但就因為只有幾秒就附贈了放大鏡微觀，好像演員的真摯情感此刻都異常細膩，別說眼神，彷彿連毛孔都非常有戲，看得特別清楚。而當我們看整部電影時反而沒有如此深刻的感染，一樣的演員、一樣的片段，時間拉長了注意力就被平均分散了。又像大賣場工讀生遞過來一小塊試吃的蛋糕，當下嚐起來是幸福美味，買了一整條回家吃就覺得膩口了。當受測的標的越小越簡單，也許感受就能越多越密集。
我曾搜尋起台北車站在地下化以前是甚麼模樣，估狗說是一九八九年完工啟用，那十歲以前的記憶現在是一丁點畫面都沒有了，但我確實記得我到過母親口中所謂的後站，應是現在的華陰街一帶。我記得我們搭火車北上拜訪一個遠親姑姑，下雨的夜裡媽媽為我買了一把深藍色的小雨傘，專屬於我自己的小朋友雨傘，拇指一按就可以自動彈開那種。從街屋騎樓旁爬上姑姑家長長的樓梯前，我把雨傘抖乾收束起來。這無關緊要的片段我記得好清楚，但巨大的台北車站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這段生命裡的幾分鐘就這麼保存下來，幾十年後都還留著，不可思議。
我還是不懂如何解釋這微妙的感受最貼切，也無意討論旅行到底是當下重要還是帶回來的記憶重要，抑或只是我對無聊的自圓其說而已。總之這幾天、這幾張照片，從清萊帶回台灣以後是一道讓我回味的誠懇料理，是微甜的無聊，不過份好吃，但想再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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