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倍半島／永珍／41_蒸汽男孩 @ 風景派出（所）

蒸汽屋內所有人彷彿雲端上打坐的神仙靜默氣定；蒸氣屋外全是打入凡間的男女聒噪家常，裡外判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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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_蒸汽男孩

挑了幾個之後要去的寮國城市，在一家沙灣拿吉的咖啡店翻拍了幾頁旅遊書。店家的盜版書印刷品質不佳，但也已經比我的舊版本好用。我帶上路的是零七年的東南亞濃縮中文版，給的資訊已經過時，老讓我撲空。不可能把每個國家的單行本都帶齊，只好在路上想辦法。我一頁一頁拍下，再到永珍的網咖一頁一頁列印出來，地圖部分特寫放大成A4，要每一條街巷裡的小圖示都看得清楚才行，做設計的職業病在寮國的網咖又悄然浮現，讓我在雷射印表機前耗了好一陣子。

我是在這幾張翻拍的列印紙裡找到的傳統藥草蒸汽浴認識T的，所以稱他蒸汽男孩。

所謂傳統藥草蒸汽浴，就是在一個小房間裡充飽霧濛濛的蒸汽，老闆娘會定時進來更換蒸汽出口的藥草，蒸氣混和著藥草香，整個人就如置身煮燒仙草的鍋子裡。吸入體內的蒸汽稀釋旅途累積的負面情緒，想家、寂寞、空虛、焦躁等，在胸腔中與安穩柔軟的香氣凝結成水珠後排出體外，而後自毛孔汨汨流出的汗水將洗去一層疲憊的汙垢。

蒸氣屋外是一處男女共用的室外中庭，十坪不到，擺放了兩組表面貼了磁磚的規格化水泥製桌椅，桌上有免費的熱茶與茶杯，通常是男女各占據一桌。中央有棵樹蔭足以遮去半個中庭的大樹，一角圍出中庭的L型建築，一樓是淋浴間和美髮沙龍，二樓則提供傳統寮式按摩，總之就是個透過各種方法放讓人煥然一新的迷你園區。

沒有可以泡澡的浴池，因為藥草蒸汽小屋才是這個空間的主角。而之所以可以男女共用，是因為所有人都圍著一條麻料沙龍，不論在蒸汽屋或中庭時都溼答答的穿在身上，所以若其中一間蒸氣屋故障，男女是可以共用另一間的。蒸汽屋內所有人彷彿雲端上打坐的神仙靜默氣定；蒸氣屋外全是打入凡間的男女聒噪家常，裡外判若隔世。

每蒸個三五分鐘藥草浴，就到戶外納涼喝茶，來來回回數次之後，身上的皮層彷彿不停地更新，便覺神清氣爽，感官知覺都敏銳了起來。我非常喜愛這個小中庭，小巧可愛不造作，每日的句點若能如此淋漓舒暢，旅行至此也就夠了。

「@#$%^U&*$#？」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寮語。」

T指著杯子用英語再說了一次「這是你的杯子嗎？」
「喔，不是，我的是這一個。」桌上散落著好幾個杯子，一不注意很容易搞混。

「喔喔，不好意思，你是韓國人嗎？」
「不，我來自台灣，你聽過嗎？」T是大學生，在寮國受高等教育不容易，應該有個不錯的家庭，不過許多寮國人也選擇到鄰近的泰國、越南或中國念書。

「你們台灣有幾所大學？」
「一百五十幾所吧？那寮國有幾所？」
「只有一所。」T就是寮國國立大學工商管理系的學生，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外有人問起台灣的教育狀況，也許寮國的資源匱乏讓T保持著對國外的好奇心。

「你來渡假嗎？」
「嗯，不太一樣，我正在旅行。」我正想著如何解釋長達三個月的旅行不等同於渡假。

「怎麼可以旅行三個月？不用工作嗎？」
「我是自由工作者，也在學校教書，趁暑假出來。」這下子話匣子是完全地打開，話題越來越複雜。

這裡九點就打烊了，也是因為一旁三個韓國女生嗨過頭的音量快要淹沒我們，他邀我先去吃個消夜填肚子，再一起去酒吧好好聊聊。

剛才我們都裸著上身渾身濕透，原來他是一個這麼襯衫畢挺的小夥子，不停地從後照鏡撥弄他被壓扁的頭髮。吃完附近的路邊攤後，我坐上他的打檔機車，往河邊騎去，永珍的夜生活幾乎等同於酒吧。

寮國啤酒便宜又好喝，從他出車禍後的人生低潮聊到家庭問題，我們喝了將近一手，聊天越來越大聲，我從來也不知道除了中學時的英文朗讀，我可以用這麼大聲的英文說話。隔著馬路就是湄公河，夜裡一片漆黑只剩對岸幾戶泰國人家的燈光射過國界來。

「我只去過曼谷，我好羨慕你可以到處旅行。」我想在永珍的每個外國人應該都比我去過更多地方吧，因為你生活在首都，又能與外國人溝通，才發現世界的中心其實不在永珍。你幻想寮國以外的世界，即使未曾到訪，也試著在心中畫出綺麗的藍圖。其實當你我都讓腳下世界越來越大時，重新定義了世界的中心，但那不見得與你自己的重心位在同個點上。